長淮東走入海流,淮陽城北黃云秋。
中有奇士李條侯,少年意氣凌滄洲。
讀書喜學萬人敵,擊劍常從俠少游。
下車但揖朱亥輩,入坐不乏陳遵儔。
西泠吳生與余善,自言曾識李生面。
縱酒每登南昌亭,走馬時過下邳縣。
方今四海無風塵,遣君半世居貧賤。
干將未拭華陰土,已有光芒中夜見。
李生有父壽且康,萊衣鳩杖同徜徉。
李生有弟不可當,精采奕奕神飛揚。
安車蒲輪會有時,且調(diào)甘旨娛高堂。
三山宮闕在咫尺,坐看滄海鳴枯桑。
憐余夙昔事章句,三十年來少知遇。
生平愿得肝膽交,路傍擾擾安足數(shù)。
浮云不蔽長淮路,渺望淮南叢桂樹。
他年結客豐沛間,握手登堂拜生父。
擊楫凌滄洲,投宿招提境。
入門優(yōu)曇香,聞鐘夜方永。
高枕聽濤聲,層軒抱江影。
曉來微雨過,紅葉滿高嶺。
憑闌見萬里,云物殊清迥。
長山去蜿蜒,上流壓江郢。
海門控金焦,蒼煙翳朝景。
信美睇山川,霸圖遞煙冷。
何如學無生,抗跡云峰頂。
謫仙樓外長江流,謫仙樓內(nèi)煙云浮。
懸崖峭壁欲崩落,虬松怪樹風颼飗。
泉聲山色宛然在,漁翁樵子紛遨游。
細觀始知是圖畫,捫壁惝恍凌滄洲。
古來畫手傾王侯,筆墨恒令神鬼愁。
每入勝地亦揮灑,元氣直向空墻流。
嗚呼維摩真跡不可得,通泉群鶴無顏色。
當今畫壁數(shù)何人,鳩茲蕭叟稱奇特。
前年掛帆牛渚來,登樓一望胸懷開。
解衣盤礴使其氣,倏忽四壁騰風雷。
畫出青蓮游賞處,千年魂魄應來去。
匡廬云海泰山松,華岳三峰點秋樹。
朦朧細景不知數(shù),一一生成出毫素。
雜花窈窕溪澗深,野水逶迤洲渚露。
危橋壞磴荒村連,多少林蠻莽回互。
橫涂亂抹總精神,河泊山靈不敢怒。
我聞畫苑有本源,北宋董巨品格尊。
后來大癡與黃鶴,氣韻超脫同法門。
叟也涉筆非徒爾,黃王如在稱弟昆。
此畫此樓并不朽,殘山剩水奚足言。
我家賜畫舊滿箱,年來卷軸多淪亡。
每與名流講繪事,輒思鴻寶為徬徨。
今也見此心飛揚,眾山皆響殊尋常。
不用并州快刀剪秋水,但愿十日寢食坐臥留其旁。
振衣千仞岡,濯足萬里流。
壯哉左太沖,斯語空千秋。
家山曰龍眠,近郭偏能幽。
靈巖疊蒼翠,眾壑煙光浮。
懸瀑似飛雪,落向千峰頭。
溪中石齒齒,太古苔痕留。
灌木垂清陰,水鳥銜文鯈。
我欲濯纓往,拍手呼浮丘。
東華萬斛塵,恐為山靈羞。
石林作此畫,雅與予意謀。
矯首睇云鴻,浩氣凌滄洲。
雪膚映寒泉,本是仙人儔。
素琴橫草間,彈罷行復謳。
懷抱極寥廓,天地皆浮漚。
何況我與君,身世如蜉蝣。
棲棲竟何益,擾擾將焉求。
披圖各無語,對此銷繁憂。
意行無前期,興至作遠游。
況復江水闊,六月如涼秋。
舳艫高若屋,蒲帆掛颼飗。
舟行二妙偕,雅志追羊求。
洞庭莽煙樹,濯足凌滄洲。
倡酬多新句,好景共雕鎪。
兼此丹青手,刻畫摹營邱。
豈獨八口計,區(qū)區(qū)為食謀。
楚俗半猺獞,出沒同猿猱。
頗聞織巾帨,光滑逾潑油。
黃州竹扇子,巧便更莫儔。
弗謂道路遠,能為致之不。
追涼廢寺中,棋簟依松楸。
散飯西岡路,望遠凝雙眸。
秋氣雖零落,永言結綢繆。
舍策涉險艱,窈窕窮清秋。
溪流沙徑細,草長荒陂幽。
日高臨往路,亭午陟遠丘。
舊居渺蕞爾,中有萬古憂。
返躬集悔吝,閱世紛愆尤。
遁跡心逾危,憫俗行且休。
游戲采芝藥,芳序忽已遒。
羨門不可即,徐生入海求。
仙者良冥漠,塵埃難久留。
何得奮翎翅,遐舉凌滄洲。
五年相別今相見,綠酒青燈夜開燕。
主人酒酣示我新畫圖,壁間高掛鵝溪絹。
江流一漚水,山岳數(shù)蟻丘。
咫尺萬馀里,浩氣凌滄洲。
空堂嵐氣出復沒,耳邊似聞熊羆叫嘯清猿愁。
忽然川回山斷勢平遠,清沱淺渚林塘幽。
陰晴明晦遞變態(tài),粉墨真許追冥搜。
坐間劉廣文,嗟咨嘆欲絕。
亦有王文學,睇視分豪末。
我時把酒還披衿,意興能窮造物窟。
我謂主人工畫如工文,筆未落時先凝神。
主人謂我作文如作畫,要使筆力回千鈞。
主賓相視復相笑,此中三昧外人那得探其真。
我不能畫解畫理,如君畫師辭客兼一身。
酒闌脫帽意氣豪,自言趫捷追猿猱。
遍歷五岳到絕域,采玉河畔嘗游遨。
武夷九曲未沿溯,使我夢寐心煩勞。
今日有酒且痛飲,明朝茫茫寒浪橫輕舠。
三十六峰試芒屩,歸來皴染開丘壑。
高堂置酒邀我看,神往仙巖聽仙樂。
鵠飛磯斷城尖愁,渺渺浮圖當素秋。
白日鈴搖老蛟匿,黑風江抱神燈游。
可憐鄂渚盡為草,何代楚王馀此邱。
惟有樓頭尋李白,一帆相與凌滄洲。
按:《沅湘耆舊集》
長風天末來,吹動海東月。
掛席凌滄洲,揚旌發(fā)溟渤。
回望羅與浮,眇然青一發(fā)。
合沓重山中,林巒互出沒。
崒嵂千仞巖,橫空豁天骨。
舍棹窮云根,攀躋勢超忽。
俯視臨滄江,逝波無時歇。
便欲乘丹梯,振衣入瑤闕。
貧客出門但附舟,官艙不住住柁樓。
身雖長不滿七尺,樓高四尺我則修。
會須盤膝作杯棬,未免鞠躬如釣鉤。
跏趺足學老僧結,痀瘺軀比丈人揫。
偪仄疑入輿櫬臥,剌促訝同檻車囚。
吟詩偶到得意處,忽起不覺蓬打頭。
古人舫齋貯書畫,亦有船屋狎鷺鷗。
綠蓑青箬可乘興,茶灶筆床堪尋幽。
胡為我獨困攣曲,為籠中鳥圈中牛。
臨風俯仰忽自笑,此安足為壯士羞。
世間何限折腰拜,人前盡有低眉求。
我雖矮檐暫托宿,放眼自可凌滄洲。
況馀湯和據(jù)脊勢,兼少范痤騎危愁。
眺遠便當車四望,憑高更抵閣六浮。
何須越中行晚飯,恰似天上坐春流。
樓下官艙貴客住,且勿嗤我巢睫謀。
元龍湖海氣百尺,終在君等頂上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