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御天下三十有六載,化洽于人,德通于神,邇無不協(xié),遠(yuǎn)無不臻。
粵有交趾,來獻(xiàn)麒麟。
其為狀也,熊頸而鳥噣,豨首而牛身。
犀則無角,象而有鱗。
其力甚武,其心則馴。
蓋遐方異氣之產(chǎn),故圖諜靡得而詢。
于是降軺車之使,發(fā)旁縣之民,除涂于林嶺之隘,引舟于江淮之濱。
曠時(shí)月而涉萬里,然后得入覲于中宸。
與夫雕題卉服之士,南金象齒之珍,款紫闥而坌入,充彤庭而并陳。
于是群公卿士、百僚庶尹,儼然垂紳薦笏,旅進(jìn)而稱曰:「陛下功冠邃古,化侔儀極,恭承神祇,嚴(yán)奉宗稷,純孝烝烝,小心翼翼。
出入起居,不忘于訓(xùn)典;
進(jìn)退周旋,必資于軌則。
體文王之卑服,遵大禹之菲食。
宮室觀臺無礱刻之華,輿馬器用無珠玉之飾。
游必備于法駕,燕不廢于朝夕。
此皆帝王所不能為,而陛下行之,尚不忘于怵惕。
是以方內(nèi)乂寧,黎民滋殖。
垂髫之童,耳皆習(xí)于詩禮,戴白之叟,目不睹夫金革。
至于根著浮流,跂行喙息,無不翔舞太和,涵濡茂澤。
此殊俗所以向臻,靈獸所以來格。
雖漢室之初,黑鷴貢于絕徼;
周家之隆,白雉通于重譯,殆不足方也。
臣等謂宜命協(xié)律,播之聲歌,詔太史編之簡策,以發(fā)揮不世之鴻休,張大無倫之丕績,不亦偉乎」?
皇帝乃穆然深思,愀然不怡,曰:「吾聞古圣人之治天下也,正心以為本,修身以為基。
閨門睦而四海率服,朝眾和而群生悅隨。
故務(wù)其近,不務(wù)其遠(yuǎn);
急其大,不急其微。
今邦雖康,未能復(fù)漢唐之宇;
俗雖阜,未能追堯舜之時(shí)。
況物尚疵癘,而民猶怨咨,朕何敢以未治而忘亂,未安而忘危,享四方之獻(xiàn),當(dāng)三靈之釐?
且是獸也,生嶺嶠之外,出沮澤之湄。
得其來,吾德不為之大;
縱其去,吾德不為之虧。
奈何貪其琛贐之美,悅其鱗介之奇,容其欺紿之語,聽其諂諛之辭,以惑遠(yuǎn)近之望,以為蠻夷之嗤!
不若以迎獸之勞為迎士之用,養(yǎng)獸之費(fèi)為養(yǎng)賢之資。
使功烈烜赫,聲明葳蕤,廢耳目一日之玩,為子孫萬世之規(guī),豈不美歟」?
于是,群臣拜手稽首,咸曰:「此盛德之事,臣等愚戇所不及。
陛下誠有意于此,臣等敢不同心竭力,對揚(yáng)而行之」!
皇帝于是御《棫樸》之篇,觀《大畜》之繇,延黃發(fā)之儒,顯巖穴之秀。
善有可旌,無間于幽遠(yuǎn);
言有可采,不棄于微陋。
位匪德而不升,官無能而不授。
使稷、契居左,皋、夔立右,伊、呂在前,周、召待后。
相與講經(jīng)藝之淵源,覽皇王之步驟,求大化之所未孚,訪惠澤之所未究。
興民之利,若療夫饑渴;
除民之害,若憂夫疾疚。
賜予簡而功無所遺,刑罰清而奸無所漏。
浮費(fèi)省而物不屈于求須,苛役蠲而農(nóng)不妨于耘耨。
使之夏有葛而冬有裘,居有倉而行有糗。
絲纊之饒足以養(yǎng)其老,甘脆之馀足以慈其幼。
地不加廣而百姓足,賦不加多而縣官富。
道涂之人,恥爭而喜讓;
閭閻之俗,棄漓而歸厚。
戶知禮義之方,人享期頤之壽。
然后旃裘之長頓顙而詟服,祝發(fā)之渠回面而奔走。
靡不投利兵而襲冠帶,焚僭服而請印綬。
于是三光澄清,萬靈敷佑,風(fēng)雨時(shí)若,百谷豐茂,休氣充塞,殊祥輻輳。
甘露霢霂于林薄,醴泉觱沸于嵌竇,華英羅植于階戺,朱草叢生于庭霤。
鳳凰、長離駢枝而結(jié)巢,黃龍、騶虞群友而為畜。
由是觀之,則彼裔夷之凡禽,瘴海之怪獸,皮不足以備車甲,肉不足以登俎豆。
夫又何足以耗水衡之芻,而污百里之囿者哉!